(本文同步刊載於恩比柿-二館)

 

她將身子倚靠在些許斑駁的白色籃球框架上。

想起R朝大夥提起的事,R在說話時,還不忘一臉陰惻惻地笑,拔高嗓音,逼出一絲詭異的氣息。

「我真得看見了,就在後棟教室前,那叢灌木正中央,那位『學姊』。」

R生動的描述讓籃球場邊氣溫驟然下降,大夥紛紛提供各種令她們感到毛骨悚然的經驗。

她想起高三時候,某年冬日晚自習前,她捧著剛剛食完,冰冷鐵製便當正走向洗手台,一抹黑影便這麼無預警踩過她的心房,實實在在嚇她一跳。

後來查證,事實上,也不過就是一顆被人不小心遺失,滾落的壘球罷了。

 

「XX這故事可不算,大家評評理,我們規定得說真正撞上的經驗,這不是開玩笑麼?大家表決讓XX再說上一個故事,妳們說好不好?」

每當在女孩們集體談天時,R總會刻意否定她的答案,藉此讓她在大夥的面前多說上一會的話,填補往日與大夥交集不及萬分之一的對話紀錄。

R是她上大學以來最要好的朋友,她向來感謝R為她所做的一切。

所以那時候她努力回想自年幼到青年期間的所有記憶,想著,至少搜出一小則與它沾上邊的篇幅,免得讓大夥掃興,使R難堪。

但任憑她如何思索,便是無法找出任何一篇於它相關的回憶,甚至連一點令人刺激的零碎片段也沒有。

 

彷彿她的人生從年幼開始,即處在一種無比安全的玻璃維幕之中,沒人出得去,也沒有人進得來。

 

即將下課之際,集合哨音響起,隨著打球組同學們汗濕的步伐,聊天組成員也三三兩兩回歸體育老師身旁。

她一人落在後方,突然想起她國小時期的某堂體育課,她似乎也是這麼一個人,被遺忘在隊伍的後頭。

 

她記得清楚,那是一堂壘球課。

老師產假,代課老師是一位剛自體育學院畢業不久的年輕老師,平頭、戴粗黑框眼鏡、循規蹈矩模樣。

那天照例沒有人願意與她同組,她自個拿了球,對著牆壁丟、彈回來、再丟。

快下課,老師催促同學將球扔回塑膠籃裡,她照例率先放了回去,照例期待下課,但球卻沒有按照慣例般齊全。

 

「少了一顆球。」代課老師說,他叫大夥一個個舉證。

「誰看見你把球放入籃裡了?」大夥兵來將擋,一排排將問句擊回。

最後,所有疑問終於集體降落在她的肩上:「誰看見妳把球放入籃裡了?」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精神強暴,代課老師的臉她在十多年後還記得清楚。

當天傍晚放學,她一人留下,循著兩側學校間狹窄圍牆叢生雜草堆找,冷風吹凍她柔嫩的雙耳,她搓搓手,突然看見一塊灰白色澤,點在漫生雜草中央,她跑了過去,卻是一條乾扁的狗屍。

 

下堂體育課開始了。

一顆失準頭的排球越過白線朝她滾來,穿越一片半透明布料,滾入後方的草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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