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步刊載 eWriter版 8-9月徵文)

 

努力撐開眼,卻還是望不見什麼。

 

視野內盡是一片白茫,黑線如墨般渲染,歪七扭八爬滿他眼下的天空。

但他心底明白,他看過去的那方位,確實有一扇窗。

雖然佈滿鐵柵,但終究是一扇窗,在那窗外面,是撐起他三十七年人生的那片海,三十七年,他隨夥伴北征南討,搶過多少腐敗官史,百姓封他們為義賊。

 

異地風情,海洋異象,哪樣他沒見過,那片海包容他們這些無父無母的孤丁,他是一直感念的,他舔了舔自個乾裂嘴唇,將右肩向後撐去,想爬向鐵碗,喝口水。

他的四肢全碎了,碎得一蹋糊塗,也只有在折磨百姓這事上,這些懶兵能下手這般勤快,他咬牙蠕動身子,寸寸前進,好不容易到達,地面濡濕,鐵碗不知去處。

 

 這幾天,他睡睡醒醒,一會夢見女子吹氣如蘭,滑嫩身段順大腿含舔而上,一會又夢見數萬隻碩大魟魚,躍海騰空的異相,但夢終究會醒,他總在尿騷味中醒來。

連續七日,他終於忍不住,呻吟要看守給點水喝,以往到這種地步,那水自是會送上門來,上頭怕他活,更怕他死,但今兒個外頭卻猶是靜悄悄,半點聲響也無。

他一面呻吟要水,又在心底暗笑自己窩囊,所幸放手一搏,大聲叫嚷,如入無人之地,不遠處的地板突然傳來悶悶敲地聲,任憑他叫喊幾次也沒人答腔。

閒來無事,分散注意,他乾脆慢慢爬去,便要看那頭能有什麼花樣,沒想到下顎微抬,竟是觸即一片冰涼,那只鐵碗還有半碗水,他幾近貪婪地全吞下肚。

一口氣喝光水,這才想起那人說不定也沒什麼水能喝,他帶點歉意朝前爬,沒料到鐵碗後便是柵欄,難怪那人無法接近他,他向他致謝,只聽見那人回喊著阿阿。

 

原來是個啞巴,他心想。

 

他終究在第八十一天夜半,死了。

那人被放出來,嘴不啞了,大官滿心歡喜聽那人描述,備妥大軍,一群人浩浩蕩蕩朝那藏寶海島前進。

寶藏滿坑滿谷,大官朝士兵吆喝,拖走一箱又一箱,內心不無冷笑,知道這座島的秘密,還容得下你們這些人活下去?沒走進坑洞,反朝後山走的那人,也在笑。

 

『坑谷寶藏滿是毒藥,碰不得。』他叮嚀,『真正寶藏在後山,全送你,』他感嘆,『我只有個心願,幫我在後山祭祀酒罈前,注滿三罈酒,告我兄弟在天之靈。』

 

人手吃緊,哪來什麼酒?但念在他們認識六十天,他倒真從海上勺來不少的水,以水帶酒,也夠誠意了,他將黃金磚放進包袱,盤算著,點點雨滴開始滑落下來。

不對,這裡是洞窟,哪來雨水?當他醒悟當下,早已軟倒在地,適才他灌進酒罈裡的海水,走入機關,開始朝地面大量噴灑,那人瞪大雙眼,卻無法動彈。

 

酒是解藥。

 

一句話後,窟內再無半點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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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比柿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