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王裕豐不知道自己在地面下待了多久,師傅的最後一聲大喝,感覺上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只能無能為力待在地底,呼吸著充滿血腥的空氣。

小指的禁符漸漸鬆了,當王裕豐第N次將體內的氣聚集衝撞末端的禁咒時,終於局部解除了束縛於指尖末端的禁咒,就跟撕開密封包裝的塑膠袋一樣,只要能先開出一道缺口,撕開整個塑膠袋就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不到一刻鐘的功夫,王裕豐驅策已略顯僵直的四肢,撥開覆蓋在自己身上的泥土,動作生硬地從地底爬了出來。

 

「噁-」甫爬出地面,一想到自己曾經喝過師父的血,王裕豐忍不住乾嘔起來,雖然吞入肚裡的東西,早已隨著時間消化殆盡,吐出來的盡是些胃液、膽汁,王裕豐還是無法制止自己打從心底升起的惡寒。

「師傅,師傅!」師傅死了。淚水模糊王裕豐的視線,他試著用衣袖擦去,卻怎麼擦都擦不完。

 

不對,不對!師傅沒死,只是連同妖魔一起被封印住了,師傅沒死,她沒死!雖然解開封印機率渺茫,但也不能就此放棄,想通這點,王裕豐頓時打起精神,開始朝外走去,心底盤算先找師兄再做打算,他心裡相信,只要能聚集異能知士,定能找出解救師傅的法子。

 

腳邊黑氣隨著步伐逐漸蔓延開來,煙霧中隱隱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音,一股透心寒氣伴隨著半透明的黑白身影,朝女子與妖魔的封印處緩緩飄去。

 

「造成閻王府撼地的原因,應該就是這個吧。」面色蒼白的白衣鬼,伸著長長的舌頭,看著事發地點,點頭笑道。

「既已發現問題點,就快快將他打包收工,下班了。」滿面兇相的黑臉鬼,粗聲煞氣道,將手伸進懷中,取出令旗,正要將兇魂收進旗裡,射散出去的令旗,卻被不知名的結界彈截開來,黑臉鬼這才發現距離自身不遠處,有不對稱氣流留滯,擺明就是有人搗亂,居然敢在老爺頭上動土,黑臉鬼一手扯爛結界,怒喝道:「來者何人?」

 

「你們要將師…兇魂帶到哪去?」受到咒語反噬,王裕豐的虎口隱隱生疼,卻依舊臉色無畏地望著眼前的黑白無常。

黑無常瞧見眼前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輕譏道:「我們愛帶到哪就帶到哪,干你屁事,與你何干?」

「等等,先聽他把話說完吧。」白無常提醒道。

「有什麼好說,這種臭小子,我早就見多了。」黑無常不耐道:「沽名釣譽,想要藉收拾兇魂抬高自己的身價,結果處理不當搞得亂七八糟,最後又得我們擦屁股,喂!臭小子,可別怪我沒警告你,給你三秒鐘馬上給我滾蛋,不然老爺連你一起收拾!」

 

「我不走,我師傅還在裡面呀!」王裕豐叫道,雖然渾身酸痛,依舊強制結印,陣法再起,朝黑無常漫天覆蓋過去。

「嘿!這小子,地獄無門你偏要走,可就別怪老爺無情啦!」黑無常一聲大喝,手中勾魂鎖舞舞生風,就要朝王裕豐頭頂打去,沒想到入手虛無飄渺,便宛若打進棉花堆裡,全不著力,黑無常一愣,順著纏住勾魂鎖的哭喪棒望去,朝白無常道:「七哥,為什麼阻止我?」

 

望著哭喪棒另一頭的缺角,白無常的心底也有些訝異,許久沒見能將陰氣吸收入體的人類了,這小子似乎於尋常人有些不同,白無常在心中略作思考,手邊動作不停,逐將兩邊攻勢皆化解了。

 

「孩子,你適才似乎有提到關於你師傅的事,我們此番前來,為了是兇魂的事,兇魂成型千年,決不是這一兩日的事,我想我們其中也許有些誤會,你是否願意描述先前究竟發生何事,讓我們知曉呢?」白無常面色和善道。

 

王裕豐瞧見白無常不如黑無常般蠻橫不講理,再加上自己確實需要他們的協助,便將先前遭遇簡略地說了。

 

在聽完王裕豐的描述後,白無常心底已有計較,他朝黑無常索取了生死簿,朝王裕豐詢問道:「雖然我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上級有令,不敢違背,我想到一個能救你師傅,又讓我倆能有所交差的法子,就不知你願不願意嘗試?」

 

 一聽見能救師傅,王裕豐眼睛都亮了,他點頭如搗蒜般道:「如果能救師傅,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如果救他的法子,是要你再也當不成人呢?」瞧見王裕豐連解說都沒聽,便一口答應下來,不相信他真能做到的黑無常,不屑地從鼻孔噴氣。 

「當不成人?」王裕豐疑惑。

「你有聽過走無常嗎?」白無常道。

「曾經聽師傅說過,略有所聞,據說是冥間事務繁忙時,聘請活人生魂充當鬼役,協助勾魂等相關事宜。」王裕豐就腦中僅有知識回答道。

 

「沒錯,方法是這樣的,我們之所以要帶走兇魂,乃是因為他就像是個磁鐵,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大量吸取人間的飄泊遊魂壯大,造成世間輪迴的不平衡,」白無常續道:「我們要給你的任務,便是逐一突破,將被吸取的遊魂一條條抽離出來,逐漸淨化,藉此將兇魂逐步瓦解,當兇魂瓦解時,亦是你師傅得救之日。」白無常從懷裡取出一條細小黑蛇,朝王裕豐道:「但是做這事的風險,也不是沒有,因為長期與陰魂接觸,你自個也會變得半人半鬼,無法再成為完全人,如果是這樣,你是否還願意接下這門工作?」

 

「為了師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在黑蛇從左手指尖鑽進體內後,王裕豐強忍萬針扎心的痛楚,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語氣平穩,答道:「我願意。」

 「好!王裕豐聽令,兇魂煞氣攝天,危害六界,理當速速消除,」白無常將收藏在胸前的官印取出,朝生死簿下王裕豐的生辰八字那頁,重重一蓋。

 

「此刻開始,你就是負責此案勾魂歸檔的走無常!」

 

*         *           

 

千年過去。

這天,一如以往。

 

右手設界,嘴裡施咒,王裕豐將左手插進深不見底的龐然大物體內,從中拉出一隻沾滿墨黑黏液的手臂,將其漸漸吸收進體內,光潔石壁隱隱映出他的身影,他目無焦距望著石壁上,那名看似熟悉又無比陌生的男人,流逝歲月啃食著他碩果僅存的回憶,他早已記不清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在這裡幹什麼,在他心中,僅僅牢記著一條規則,務必把眼前物體消滅殆盡。

又是一次椎心刺骨的痛楚,他強忍陰魂藉由左手通往冥間的不適,席地而坐,靜靜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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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比柿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