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比柿

(本文同步刊載PTT LightNovel版-心葉，點心好了嗎？接龍徵文)

『奈亞拉拖提普是一個高大、纖瘦、歡快、膚色黝黑的男人。』

當奈亞拉拖提普看見維基百科對他的形容，他那彎彎的眼角，變得更彎了。

奈亞拉拖提普是個無聊的人，正確來說，他不算是人，但也不是那種喜歡打光的天使，更不是仙妖精怪、牛鬼蛇神。

精確來說，他是一名邪神。 

為了方便描述，我們在這裡簡稱他為奈亞。

『每天』對奈亞來說，是『無聊』的另一種說法，如果你打從一出生，便擁有天地級別的無限時間，我想你一定會同意我所說的話。

為了打發毫無滋味的漫漫長夜，奈亞總是勉勵自己，找些有趣的事玩。

這陣子，奈亞迷上了角色扮演。

「午餐，吃生菜沙拉呦。」

水嫩雙唇泛著誘人色澤，令人無法克制想伸出舌尖，如含住果凍般，輕柔舔舐吸允。

今天奈亞的身分是新婚人妻，契機是從論壇看見『穿圍裙要裸體是常識吧？』的語句，剛好他對扮演黝黑的男人正感厭倦，於是一切也就順理成章了。

穿著一件式白蕾絲鏤空圍裙的奈亞，此刻正在切著蘋果，透薄繫帶，順著完美背部曲線，一路下滑，延伸至渾圓翹臀，稍稍綁繫起來，垂至股溝，從側邊望去，豐滿白皙的側乳清晰可見，隨動作起伏，受布料來回摩擦的乳尖，在繃緊圍裙包覆下，傲然挺立，令奈亞忍不住顫抖呻吟起來。

「阿。」

隨身體不自主地顫動，沾滿黏液的黃白物體，緩緩自股間滑出，刷過全身的酥麻快感，令奈亞情不自禁伸出纖纖細指，將其按壓回去，反覆抽動一陣，這才流連忘返，眼角泛淚地將它自體內抽出，被取出的香蕉，皺褶裡沾滿黏液，她將香蕉切成數段，放進透明沙拉碗裡。

蘋果、生菜、番茄、香蕉、水煮蛋。

「呀，少了一味。」甫高潮結束，渾身泛起粉紅色澤的奈亞，抽著小巧的鼻子，有些懊惱地瞧著即將完成的作品。

額間還凝聚著些許細小汗珠，奈亞伸出滑膩小舌，將薄汗舔去，走向桌前的純白筆電。

＊     ＊     ＊

洗手台的嘩啦聲靜止了，晶亮鐵塞上，先是反射出一片白，而後那白宛若奶油般融化，映出一張女子的臉。

回想適才他在車內的大膽舉動，艾瑪的心猶自跳個不停，洗完臉，她將毛巾隨意掛在沙發上，打開筆電。

『哈囉，睡了嗎？我先去洗澡，等等聊。』

瞬間彈出的視窗令她會心一笑，靈活手指遊走按鍵間，趴搭趴搭。

『今天很開心，謝謝你的晚餐，很美味。等你 :D』

收起視窗，艾瑪將滑鼠移至他新換的大頭貼，熟練點下右鍵。

社群動向更新，她獨愛追逐他的訊息，他所PO的話總是相當有哲理，令艾瑪佩服不已。

＂成績平平是最糟糕的狀態，比失敗還糟。＂

說得真好。

突然間，艾瑪眼睛一亮，在他最新動向下方，顯示著另一行句子。

＂成績平平是最糟糕的狀態，比失敗台北市信義路四段414號16樓還糟。＂

大概是在不小心貼上去的吧，艾瑪望著明顯手誤的句子，調皮心一起，順手將它拷貝下來，存進記事本裡。

第二天，句子不見了。

大概是被他發現刪除了，艾瑪沒有多想。

接下來一個月，艾瑪與他的交往進展飛快，他個性細膩、體貼幽默，不僅思想成熟，對小事也相當細心，艾瑪很滿意這段戀情。

這天，艾瑪在遞件時順道經過企劃部，正巧猝見一群人圍坐在其中一台電腦前。

究竟發生什麼事呢？

艾瑪好奇地探出頭。

眾人正在測試的，是GOOGLE最新出品的外掛－號稱清晰到能瞧見房間的3D地圖測試版，在大夥慫恿下，助理秘書偷偷將董事長的住址打入，在望見當董事長走進家門時，由於冷氣出風口吹出過強的冷氣，導致他追著自己的假髮滿街跑的景象，讓大夥全部笑彎了腰。

好像蠻好玩的。

艾瑪在心中想像著平常嚴肅的董事長，慌張追逐假髮的畫面，不禁微微一笑。

但她不是喜歡熱鬧的人，於是她返回座位，點開GOOGLE瀏覽器，將外掛裝置在自個的筆電裡。

先查查家裡。

抱持好玩心態，艾瑪將自家住址輸入進去，隨著滑鼠點擊，不斷朝前方邁進，在畫面裡望見正在煮菜中的自己時，艾瑪的心裡泛起奇異又有趣的感受。

畫面中，隔著落地窗的自己，正在切菜，看起來栩栩如生，如果點擊放大，連手中的青椒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現在科技還真方便，艾瑪讚嘆。

再來查查他的住址。

一個月以來，隨著兩人的關係逐漸熟念，艾瑪也曾為了與他共度周末，去他家裡小住一段時間，雖然嘴裡沒說，但是在看見門牌號碼時，偷偷在心中默記的艾瑪，很快地將他的家中住址，輸進狹窄空格內。

「什麼嘛…」望著一片漆黑的室內，艾瑪心底有一點失望，但是她很快就釋懷了。

搜尋引擎又不一定一定會照到人，只要是人，總是會有需要外出的時候吧。

在戀愛中的時間，似乎都過得特別快。

這天，艾瑪特地提早下班，走進平常不會走進的小路，繞去市場順手買些菜。

今天是她生日，一大早他就向花店訂了一束99朵的玫瑰花束，讓人送進她的辦公室，察覺身後那些羨慕忌妒的眼光，艾瑪的虛榮心也因此獲得小小滿足。

「寶貝，生日快樂。晚上想怎麼慶祝？」他的聲音總是這麼性感又有磁性。

「來我家吃吧。」她笑道。

提著滿手的菜，回到家中，洗洗煮煮，艾瑪將裝盤整點完畢，最後一次檢視著客廳，突然她想起什麼似的，打開電腦，電腦桌面凌亂放置著一些暫存的圖片與文件檔。

如果被看見，大概會被認為，我是個沒有條理的人吧。

這麼樣想的艾瑪，一邊將圖片、文件歸位，一邊把不需要的資料清除，點開那個名叫『123』的檔案。

「這是？」當艾瑪望見『台北市信義路四段414號16樓』時，她這才想起半年前她順手拷貝的事。

她已經去過他家很多次了，這並不是他家的住址，會是誰的地址呢？

 出於好奇，她點開地圖搜尋，順手將地址給貼進去。

平常的擺設，平凡的衣著，在搜尋畫面裡，巨大落地窗之後，一名陌生女人正在用吸塵器吸著地。

一切看起來是這麼平凡。

大概是謄打客戶資料時，不小心type錯進去的吧，雖然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心中還是泛起一絲絲懷疑，戀愛中的女人，眼中是容不下沙的，於是在酒飽飯足後，艾瑪有意無意地提起地址的事。

「有同事說在信義路四段附近，看見你與一個女生走在一起，是你的客戶，還是親戚嗎？」艾瑪握住茶杯。

「喔，是嗎？他們看見的大概是我表妹吧。」男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摸了摸艾瑪的頭，「怎麼？讓妳吃醋囉？乖乖喔。」

「只是順口問問啦，才沒有吃醋。」

他笑著承諾，找個時間他帶艾瑪一起去拜訪表妹，也真得說到做到，不久後，他就帶著她，來到那棟精美大廈16樓大門前。

「我表哥就託妳照顧囉。」穿著短褲套T的女孩，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我才是，要請妳多多指教。」艾瑪安心了。

回到家中，她將暫存在垃圾桶的123文件，連同其他雜物一同刪除，不留痕跡。

聖誕節快到了，街上處處可以看見商店櫥窗外裝飾的聖誕樹吊飾，或著用白霧噴漆噴上的雪花痕跡。

從一星期前，艾瑪就開始期待與他共度的聖誕夜，所以當他傳來簡訊，充滿歉意地表示，由於今晚被老闆臨時抓去，陪廠商開會，可能會到很晚才能來陪伴她時，失望、落寞頓時佈滿她的臉。

已經是成人了，不可以再這麼小孩子氣，她在內心如此警惕著自己。

所以縱使內心失望，但是她還是盡量用平穩的聲響，安慰他，她會自己出門走走，要他不必愧疚。

掛斷電話，不抱希望地打給自家老弟，沒想到事情就是這麼湊巧，姊弟倆同時被放鴿子，聽完艾瑪的描述，弟弟自告奮勇地表示，最近聽到一家頗有名的美式漢堡店，他決定藉這個機會，帶許久未見的老姊去嚐嚐鮮。

「姊，電腦借我一下。」

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往電腦衝，弟弟將店名輸進搜尋框，點開地圖研究起來，艾瑪趁機從廚房翻出一些奇異果，準備讓老弟帶回家慢慢享用，天知道她那個不愛吃青菜的弟弟，距離上次吃蔬菜是有多久，弟弟將地理位置查個大概，將畫滿地圖的紙塞進牛仔褲口袋中，朝艾瑪道：「姊，我上個廁所，我們就出發。」

「恩。」

趁著弟弟上廁所，艾瑪走向筆電，準備關機，意料之外的畫面，讓她暫停下手中的動作。

「弟，你為什麼會開到這個？有朋友住這嗎？」

 「啥？沒啊，誰家呀？」

那個地址的畫面又被點開了，熟悉的落地窗再次映入艾瑪眼簾，但眼前女子卻明顯不是她曾經見過的那個表妹，表妹搬家了嗎？心中泛起些微疑惑，在弟弟的催促下，艾瑪闔起電腦。

「聖誕夜，沒跟男友一起過啊？」隔天中午，當艾瑪正一個頭兩個大地處理下午開會要用的簡報時，許小曼扭著腰，一臉看好戲的樣子，朝她詢問道。

許小曼是公司暗地八婆集團的首腦，艾瑪向來不太喜歡她，也不是很喜歡與她們那群人有所糾葛，此刻，許小曼在遠方那些女人們瞧這裡偷偷觀望下，一臉得意地公布答案，有話她是藏不久的。

「昨天婉婷在新光三越的隨意鳥地方，碰見妳男友抱著一個女人吃飯，看那個身材體型，應該不是妳吧？」

一下班，艾瑪便像受傷的鳥般，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她想打電話給他，希望他向她澄清些什麼，又害怕真相不像她所想的那樣，手機被拿起又放下，突然，艾瑪像著魔般，走向書桌前，將筆電打開。

輸入的歷史紀錄，在她清除cookie時，被她順手清掉了，她點開紀錄，靠記憶往先前的歷程紀錄翻閱，好不容易才找出地址。

落地窗後的畫面又變了，那女人被一隻穿西裝的手拉著，正要往房間跑，男人的身形被轉角遮掩，望不見他的模樣。

艾瑪將地圖搜尋畫面的倍率調到最大，男人手上戴有一隻錶，長得跟他那只，是那麼相像。

經過幾天觀察，艾瑪大概知曉了男人的習性。

那間房間，輪流住著五個女人，每一個都是男人的性伴侶兼情人。

那男人帶她回的那個家，男人極少回去，唯有在他爸媽前來看望他的時候，他才會出現在那間房屋裡。

照這麼說來，在男人所周旋的女子間，只有她到過男人與家人有所聯繫－真正的房子，這是否表示，男人其實是在乎她的？

艾瑪走向洗手台，打開燈，對自己的臉細細省視著。

她美嗎？就一般人而言，是的，她長得還算是小有姿色，但是男人的五個情人裡，論年齡，她不是最年輕的，論美貌，總是穿著兔毛滾邊的女人，比她更有競爭優勢。

她真得不想失去他。

艾瑪神情恍惚打開水龍頭，擠出洗面乳，開始洗臉。

五天後的艾瑪依約前往男人所邀請的餐會－依據男人的說法，作為聖誕節沒能陪伴在她身邊的補償。

雖然在心下埋怨男人的腳踏多船，艾瑪依舊盛裝打扮前往。

許久不見的男人，望見她後眼睛一亮，讚美道：「幾天不見，妳又變得更加美麗動人了。」

「一直都很美麗好嗎？就你不懂珍惜。」

「怎麼會呢？我一直都很珍惜妳呀。」男人笑嘻嘻牽起她的手，「老婆，我愛妳。」

「貧嘴。」艾瑪伸出手，輕輕靠在男人身上，表面和諧但內心裡清楚，她不過就是男人握住六張牌的其中之一。

艾瑪一回家就將那畫面打開，每30秒刷新一次，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後，她露出欣喜地笑。

男人前去那房間的次數，明顯變少了，這都要歸功於她近期非常努力的保養。

艾瑪喜上眉梢的從衣櫃裡拿出一條白毛巾，走向洗手台，開始洗臉。

她先將洗面乳擠在手上搓揉，然後轉開水龍頭，拍去泡沫，從一旁拿起毛巾擦臉。

一會過後，艾瑪將毛巾放下，仔細檢視起自己的臉。

不夠，還不夠，洗得還不夠乾淨，眼角魚尾紋還在，額頭還有細紋，朝鏡子仔細望去，看似潔淨的臉頰上，仍有黑斑。

不夠，還不夠。

艾瑪走向筆電，畫面更新了，扶著落地窗的女人全身赤裸，被緊緊壓貼在玻璃上，表情既痛苦又快樂，在她後方，他的笑臉，被艾瑪看得一清二楚。

一股突如其來的怒氣，突然擭住她。

賤女人！

擠壓洗面乳的手，奮力一掐，好似這股力道就捏在那女人臉上，白色乳液在艾瑪手中歪斜，宛若爬據手掌的蜈蚣，她拐走她的男人，她就把他搶回來！

洗面乳在手中搓揉，用力不斷地刷洗，水龍頭被開至最大，嘩啦嘩啦形成一圈漩渦，她將水大把大把拍上臉，拿起一旁毛巾，望著一塊細小汙漬，微微皺起被洗得稀疏的眉頭，這條毛巾髒了，不能用。

沒關係，乾淨的毛巾，還是有的。

她從衣櫃拿出一疊毛巾，取出最上方的一條，奮力擦拭著自己的臉，照著鏡子，細細撫摸面頰，眼角似乎有些脫皮，沒關係，她有把握能清乾淨。

艾瑪看著鏡子，小心翼翼地將皮從眼角旁撕下，薄皮漸漸從眼角、鼻側、嘴唇和臉頰分離，臉上黑斑似乎淡上一些，艾瑪將最後一片脫皮輕輕扯下，朝鏡子露出微笑，她能搶得過的。

水聲再度嘩啦嘩啦地響起。

艾瑪再度將面皮扯下，一片又一片。

當艾瑪意識到時，她正躺倒在洗手台前，那男人對她笑得一臉燦爛，帥氣的臉朝她越放越大，蹲低著身子，朝她滿意地點點頭，從洗手台拿起她洗臉時順手剝下的諸多死皮，順口朝她說了聲謝謝。

「食材到手，再見囉寶貝。」

她想阻止男人離去，卻發現自己的動作變得非常緩慢，甚至連思考也是，她慢慢地扶著洗手台，站了起來。

站在鏡前的女人，穿著與她昏睡前相同的衣服，衣領以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那是一個沒有頭的女人。

她想大聲尖叫，聲音卻細弱如蚊，被毛巾絆倒的她，跌躺在毛巾堆旁，腦中一片混亂，她需要時間好好想想，究竟發生什麼事，她必須得好好想想。

在她還沒來得及釐清所有事情時，警車、救護車都來了，她被白色布條蓋起，被搬上救護車，送到一個很冷很冷的地方，那個穿著白袍的女人，好似發現些什麼，拿起一只放大鏡，朝她的臉觀望許久，然後臉色蒼白跑了出去。

誰呀，快來救救我，艾瑪努力想從床上坐起，但是那裏太冷，她太虛弱了。

林貝荷一想起方才的畫面，還是覺得心有餘悸，雖然她知道當法醫，總有一天會碰上一些稀奇古怪，科學不能解釋的事情，但是突然來個這麼一下，還是太過刺激了，就在剛才，從警方那裏送來了一個無頭女屍，本來嘛，無頭女屍這種案例，她也是有見過的，偏偏那個屍體好像不是很安分，手指一抽一抽的，雖然動作很慢，但還是被眼尖的她發現了，她朝屍體觀察了一陣子，突然發現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拿起一只放大鏡，開始觀察起來，沒想到居然在那女屍的斷頭位置，望見一枚很小很小的頭…

「一定是妳看錯啦，又不是在演科幻電影，大白天作夢喔。」被嚇到的她，很快就跑了出去搬救兵，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回來，屍體就被仵作給順手燒了。

「妳齁，應該去拜拜。」仵作點起菸。

大概真是看錯吧，林貝荷搔搔頭，開始往冰櫃的方向走。

＊     ＊     ＊

「好，完成囉。」

奈亞拿著小鑷子，將洋蔥的細毛，一根根仔細挾除，清洗乾淨後，瀝乾水分，切成細絲，斜拿沾板，將其一股腦掃進碗中，倒入沙拉醬，攪拌均勻後，迫不及待

用叉子把沙拉送進口中。

「已經這麼晚了。」

奈亞拿起遙控器，點開電視機。

「…高雄美濃本月15號被發現一名無頭女施陳屍住家洗手台前，現場遺落大量毛巾與血跡，檢方目前已鎖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