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比柿

今年冬天特別冷，陳黃春梅將瓦斯關起，將剩下的粥裝入鐵鍋內，走向坐在路旁的男人。

男人穿著皺巴巴的西裝，從下午她將綑綁攤販車的鏈條拉起時，就一直坐在公車站的鐵椅上，失魂落魄的樣子，看來又是油電雙漲下的犧牲者。

「經濟不景氣呦。」陳黃春梅將鐵鍋遞向男人，對上男人的一臉錯愕，陳黃春梅朝他裂嘴一笑，露出缺角牙齒道：「賣剩的，天氣那麼冷，喝點粥吧。」

男人感激地接過鐵鍋，拿著陳黃春梅遞給他的鐵勺，就這麼呼嚕呼嚕地喝起來，不一會就將粥喝個精光。

「謝謝妳。」男人站了起來，走向蹲在地上刷洗碗盤的陳黃春梅，他伸手朝口袋掏了掏，撈出三枚十元、三枚五元跟兩枚一元。

這便是現在這名男人的全部家當。

男人將零錢連同鐵鍋遞了過去，陳黃春梅用沾滿泡泡的手接過鐵鍋，對男人笑道：「請你的，不用錢。」「謝謝。」收回握著零錢的手，男人感到手掌心傳來一陣金屬特有的溫熱，陳黃春梅邊將大鐵盆裡的綠塑膠碗撈起，伸向騎樓柱旁水龍頭沖洗，邊朝男人打氣道：「年輕人就是要吃飽，吃飽才有氣力做頭路阿。」

年輕嘛，早就不年輕了。年過三十五被裁員，處於中年男子最尷尬的年紀，男人苦笑著向陳黃春梅道謝，走在返家的路上。孤拎拎按下電燈開關，等待他的是空蕩蕩的客廳。為了紓解房貸壓力，女主人除了本業，開始兼職起夜班工讀。當初結婚時信誓旦旦說要好好照顧讓她不愁吃穿的誓言，如今卻像夜郎自大般可笑。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男人將從便利商店外頭放置桌椅上拾起的報紙攤開，開始繼續尋找能夠投遞履歷的工作。在失業一年後，男人總算再度找到一份業務助理的工作，雖然無論薪水或頭銜，都跟他前一份工作差距甚多，但是一想到妻子能夠不用繼續辛勞地兼職打工，男人還是為此感到欣慰。

當晚，夫妻倆有了難得已久的溫存，撫摸妻子因過度工作變得粗糙的雙手，男人暗自決定，要為勤儉持家的妻子添購些保養用品。提著大包小包，從大賣場採買歸來，在回家的路上，男人再度經過陳黃春梅的小吃攤，想起陳黃春梅當時的雪中送炭，還有她伸手在冰冷的水裡，清洗碗盤的身影，男人心頭一熱，朝陳黃春梅打起招呼道：「阿姨，你好。」

「帥哥，今天買什麼？」陳黃春梅朝春風滿面的男人觀望許久，這才突然記起似喊道：「你是那個公車站牌的年輕人，阿呀抱歉阿姨年紀老啦，記憶不好，呵呵。」「阿姨，這條護手霜送你。」男人從白塑膠袋裡撈出護手霜，遞給陳黃春梅。陳黃春梅先是推託一番，在男人堅持下，這才盛情難卻將他的心意收下。

「找到工作嗎？」「找到了。」「做什麼的呢？」「賣日常用品，菜瓜布什麼的。」「喔，這個很好阿，下次有機會，阿姨也訂幾組來用，幫你彭場。」「謝謝阿姨。」「加油阿，年輕人。」陳黃春梅阿沙力地朝男人伸出大拇指，與男人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