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筆電,太貴,駁回,鉛筆盒,沒氣勢,駁回,手機,檯燈,書包…順桌面掃去,
我終於下定決心,拿起原文書狠狠摔下,吶喊出那句既不空前,
應該也不會絕後的千古名言:
「媽的,老子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
「喔,是嗎?」非常雲淡風輕語調,卻瞬間讓我全身發汗。
「阿哈哈,眼鏡…不,我是說,繼遠,不知道你在睡覺,抱歉抱歉。」
我邊比出菩薩吉祥的姿勢,邊機警朝逃生方向-寢室大門退阿退,一退再退,
但腳步再快,還是抵不過迎面飛來的火焰球,臉盆大的枕頭終於狠狠砸上我的臉。
「唉,可憐的鼻子。」
我捧著臉頰哀聲嘆氣,罪魁禍首也沒閒著,梳洗聲流暢響起,
哀怨點開批踢踢,想看看表特版,讓心情愉快些,沒想到正妹還沒見著,
字句辛辣筆戰倒是火熱上映中,順手收尋自稱小蔡炸蝦鍵盤專家之尊容,
我眉頭越皺越緊,忍不住抱怨:
「長這樣還敢嫌別人醜?腿上一條線是要人沿線割開嗎?
多想兩分鐘,妳可以不要自拍阿。」
「如果她不自拍,還有人會拍嗎?」
繼遠優雅走出浴室,白皙面皮波瀾不驚,實在很難將他與方才黑臉魔王聯想在一塊,
略為思考,他提議:「出門走走如何?」
* * *
「總覺得…一切都是陰謀。」
我氣喘呼呼將採收鳳梨堆上推車,說有個好地方介紹給我,原來是當免費勞工,
扭動痠痛肩膀,使勁全力將推車推上田埂,在繼遠叔叔協助下,將鳳梨一顆顆疊上卡車,
不遠處,提著鐵壺的矮小女孩朝我們揮手走來。
「喝茶。」
「謝謝。」接過鐵壺,灌一大口麥茶,冰涼飲落喉中,重新活過來的滋味。
努力收穫,歡喜收割,隨繼遠叔叔這田採完換那田,就這樣採收了一星期,
每天累得沾枕即睡,肩膀總像要散架,短暫忙碌的田園生活終於來到尾聲,
當滿載卡車駛進柏油路,
每天總是準點到達,逐漸熟捻的嬌小身影再度出現在田埂間。
「喝茶。」
「謝謝。」
直到這時候,我才有心情好好正視眼前的女孩,繼遠叔叔的女兒,繼遠的表妹(?)
聽說她剛升高中,很會畫畫,以上資訊都是叔叔跟我邊抬鳳梨邊聊天時說的。
「聽說妳喜歡畫畫?」
「很喜歡呦。」女孩接過鐵壺,小小喝了一口。
等等,這樣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間接接吻吧!?
混帳阿林飛鵬,人家才高一,你是在暗爽什麼啦,
為了鎮定思緒,我決定開始閒扯蛋。
「想當專職畫家嗎?」
「大概不行吧,」幾縷髮絲飄起,女孩將它掛回耳後。「我媽說,當畫家會餓死。」
「是嗎?哈哈哈,我媽也這麼說耶,果然天下媽媽都是一樣的。」
提著工具袋的女孩步伐有點蹣跚,我不著痕跡將袋子接過。
「我啊,想當作家喔!」
「作家?」
「是呀!雖然最近有點卡關,什麼都寫不出來,
什麼都寫不出來的人,還好意思說自己想當作家,好像有點搞笑齁?」
我有些不好意思。
「不會的,」女孩轉過身來,認真看著我:「想當作家的人,都是好人呦。」
「鳳梨也不是365天都能採收,從整地開始,蓋黑布保濕,插苗,
如果颱風來還會積水,有病菌減收,一斤只能賣五、六塊錢,
施肥、催熟,熟鳳梨怕日曬,必須一株株戴帽子,罩黑網,」
女孩的臉紅撲撲,讓我對臉蛋像蘋果這句話多有體會。
「沒採收鳳梨的日子,就不算在種鳳梨嗎?
為了能讓下一期的鳳梨健康茁壯,翻土養地、插苗施肥,都是必要的,
創作這種事不是片段,而是整體人生的累積。」
女孩溫柔一笑。
「你會寫出來的。」
風很甜,太陽很亮,笑容很溫柔,我想我戀愛了。
「真厲害,感覺妳懂很多道理耶。」
「其實這些話是繼遠表哥說的,我只是把它稍微改動一些…」
女孩的臉又紅了,眼裡閃爍著靦腆與崇拜。
嗚嗚嗚,風很冷,太陽很曬,笑容很刺眼,我想我失戀了。
* * *
「可惡~你這誘拐未成年少女的變態-喔啦喔啦喔啦喔啦!」
看我戳戳戳爆你!
「厲害,一回來,就把整棟大樓的智商拉低了。」
推開門的繼遠,看見我朝鳳梨猛戳兼自言自語後,冷靜結論。
「啊哈哈,不敢當不敢當,」我將塑膠手套戴起,開始切鳳梨。
「真是的,你親愛的室友離開這麼久,就不能表示些善意,
例如:『你回來啦~真高興見到你!台東好玩嗎?』之類嘛。」
「你回來了。真高興見到你。台東好玩嗎?」
嘖嘖,還真從善如流。
「不好玩,我討厭你~~~~!!!」
想起短暫不如煙花估計連蚊香都勾不上的初戀,
我惡狠狠扎起一片鳳梨,再惡狠狠塞進嘴裡。
「喔。」繼遠表示,他只是回來拿手機。
「我要把你寫進小說裡,壞心肝室友同學。」
「隨便。」將手機滑進口袋,朝將最後一片鳳梨塞進嘴裡的我擺擺手。「掰。」
清理果皮,將桌面擦拭乾淨,擺上回來前繞去圖書館借的參考書,
從衣櫃裡取出筆電,拉起螢幕,按下開關,點開記事本,
久違不見的游標,閃爍著。
「好,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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