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週到了,為了不要讓寄回家中的成績單太過難看,我攤開課本,展開抱佛腳少女全力衝刺之旅,正當我握緊拳頭,朝天空大喝『神啊,讓我喔啪』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是誰?」我問。
「我是你室友,有事想跟妳討論。」在持續不間斷敲門聲中,室友口音極濃,鼻音超重,語速特慢的聲響,自門外傳來。
「痾…不好意思,明天我要考電子學、電磁學、電路學,現在正在忙耶。」我在門內坎坷不安的祈禱,希望室友知難而退,又過一會後,敲門聲終於停止了,正當我內心感到一陣慶幸時,外頭突然開始上演那些年,我們一起學的素女白琴。
「呀阿阿阿阿~斯---(據我判斷,這應該是擤鼻涕的聲音)我命苦呀~男朋友拋棄我,現在連室友都~嗚嗚嗚~我不想活了~~~~」
再這樣下去,今天晚上我看是不用讀書了,我默默嘆了一口氣,轉開上鎖的門把,「討論…能在一小時內解決嗎?」
室友見我開了門,直接無視我的問句,一臉討好拉起我的手,「走~我們去喝咖啡。」
「可是,我最討厭喝的東西,就是咖啡。」我說。
室友依舊繼續展開無視大絕,不由分說拉著我,來到宿舍附近的麥當勞,自己點了一杯焦糖瑪琪朵,然後為我叫了一杯冰美式咖啡,在完全沒有詢問過我的意願下,在黑咖啡裡撒進大量肉桂粉,我攪拌著冰咖啡,添加過渡的肉桂粉,沿著杯緣擱淺成一圈油膜,發出噁心光澤,刺鼻氣味不斷衝擊著我無比脆弱比瓊瑤阿姨筆下女主角還要弱十倍的鼻黏膜。
「我想將卡片拿回來。」室友看起來簡直就是完美的阿飄cosplay,乾裂嘴唇上翻捲出來的嘴皮,就像貼布黏到許多紙屑般雜亂無章,看起來隨時隨地會脫落。
這次討論主題,當然又是她與男友的分合問題,哪次主題不是這樣呢?
室友與男友交往三年,分分合合,最後一次分手,室友搭車北上,問清楚分手原因,仔細寫了一大張卡片,表示會努力改變個性,希望男友再給她一次機會。
但是她那該死自己問題不解決最後變成我要幫他解決的機車男友,看完卡片後,完全沒有考慮現在快要期末考了,她的女朋友旁邊有個正要開始準備的可憐室友,直接給她當面一記火焰殺球的說:『我對妳已經沒有愛了。』
被打腫臉的室友,虛無飄渺回到寢室,這才從同學口耳相傳的謠言中,發現令人震驚的事實真相-原來男友與她分手的原因,根本不是距離遠壓力大,而是男友喜歡上他的學妹。
「我在卡片裡苦苦懇求他的原諒,他卻跟學妹在一起,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為什麼把自己搞得這麼卑微?」室友眼淚潰堤,「我想將那張卡片拿回來。」
「愛情裡誰不卑微呢?除非妳當初並不是真得愛他,別哭了,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其實我真得覺得她很煩,要不是為了每個月只收6600元的宿舍費,老娘鐵定跟她翻臉。
我一定要努力打工,然後搬出這個鬼寢室,自己住一間,爽!我在內心暗自許下心願,嚎啕大哭的室友突然一個move自動自發衝進我懷裡,將她的眼淚鼻涕全往我的身上擦,鼻水加淚水浸濕我的外套,毛衣,內襯冷冷貼上我的肌膚,突如其來,肚腹傳來不尋常的刺痛感,令我感到少許不適。
「可以不要抓著我好嗎?可以先起來一下好嗎?可以不要抱住我嗎?」我將身體稍稍朝後一退。
「一定要拿回來銷毀,太丟臉了,就像被抓住把柄一樣。」繼續施展選擇性失聰的室友,依舊對我的問話充耳不聞,她將臉緊貼我胸前,雙手像插入毛線團的雞爪,牢牢勾住我的後背。
「萬一我前男友不願回應我,根本不想把那張卡片還我,該怎麼辦?」她像久未滋潤的枯樹乍見水源般,緊緊纏繞著我,宛若要在上頭扎根,跟一個陷進自己情緒裡的人,說道理是沒有意義的,這學期繳完學費後,零用錢什麼的一直很吃緊,我只能咬緊牙根,暫時忍住腹間悶痛,多多安慰她幾句,為了這學期省下的租屋費幾千塊錢,我咬牙一直忍忍忍,忍到終於發現肚子的灼熱度超越一般正常的痛度,我才察覺不對勁,開始大叫起來。
「能放開我嗎!」馬的勒,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我肚子表面現在很痛,超痛,非常痛,無敵霸王龍般的痛呀~我哩勒媽媽樂!
室友緩緩抬起頭,眸光幽深哀怨,臉上佈滿淚痕,溢滿眼眶的淚水,不斷順著臉頰弧度滑落,落在我被腐蝕成千瘡百孔的外套上,淚水不斷滲進我的肌膚裡,滋滋冒著微小的白色泡沫,組織液混合著血水與室友的淚,使我原本的灰色外套,在吸飽水分後,更顯墨黑暗沉。
「如果我親自衝去跟他要,妳覺得可行嗎?」室友依舊無視我的回答,硬要將她那宛如硫酸般的淚水,不斷滴在我深受創傷的柔軟肚腹上,用她的眼淚不斷侵蝕著我。
媽呀,要無視別人的回話,要欺負人也要有個限度呀,妳!
「隨便妳,放開呀!」我已經無法考慮室友她的精神狀況,只想趕緊離開這歇斯底里的人,室友用著異於常人的頑強手勁,緊緊抓住我,多日未剪的指甲深深掐進我的背脊,我感到自己推阻力量逐漸削弱。
鈴鈴鈴,她的手機響了。
室友終於放開了我,接起電話,我的肚腹完全亂七八糟,像戰爭廢墟般荒蕪,大面積壞死皮膚,像烤乾黑炭般焦脆,龜裂地表下,是隱約可見的暗紅臟器,從我眼下角度,甚至可以看見幾欲破肚而出的油亮大腸。
「是『他』打來的,」室友又驚又喜,「他說喜歡學妹是誤傳,他喜歡的是我!」室友滿面春風,好似從寒冬裡甦醒的花,「他果然還是喜歡我。」我伸出顫抖的手,想從桌面拿起咖啡,用冰冰涼涼的液體,倒向肚腹,試圖減輕一些疼痛,室友卻伸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謝謝妳今天願意陪我出來,飲料我買單就好,」她拍拍我的手背,主動拿起帳單。
「救護車…」我虛弱到甚至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妳說什麼?抱歉喔,他說現在馬上就想看見我,先走囉,掰掰。」室友向我露出滿是歉意的微笑,敏捷走向櫃台付清帳單,推門離去。
我眼色渙散直視遠方,正好對上一名女孩的眼。
「救命…」我試圖向遠方的陌生人求救,女孩正在吃漢堡,她將拿在手上的漢堡,從麵包邊側一撮一撮捏起,放進嘴裡,漢堡在她蹂躪下變得坑坑巴巴,就像我現在的樣子,她無懼回望我一眼,說了一聲「看我幹嘛,干我屁事。」,隨後放下漢堡,拿起一旁插著黑色吸管的柳橙汁,噗嘟噗嘟朝內吹起空氣來。
「我要搬出去。」我默默翻起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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