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鏡男將最後一塊雞腿塊塞進嘴裡,吃著吃著居然默默流下淚。
我煮的雞湯真有這麼讓人感動嗎,望著墨鏡男淚流滿面的臉,陳浩男心下揣測。
直到將最後一口湯喝得碗底不剩,墨鏡男才從口袋拿出手帕,摘下墨鏡,把淚擦乾,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給了陳浩男一記巴頭。
「你到底在幹嗎?」墨鏡男怒吼道:「雞‧在‧哭‧泣‧阿!」
喂!哪有這樣亂打人阿?莫名其妙挨一記的陳浩男,正欲發作,沒想到墨鏡男卻以更快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的朝陳浩男胸前一點。
瞬間,陳浩男只感一陣劇烈疼痛從胸前急速擴散開來,肌肉不自主抽搐,令他砰的一聲跌坐在地板上。
同時,墨鏡男起身衝進廚房,拿起菜刀。
就在陳浩男心中響起『我命休也。』的感想時,墨鏡男突然從水桶裡撈出正在清洗的半隻雞,放上木製砧板,就這麼剁剁剁地切起雞來。
完全忽略躺倒在地,痛到臉色發白,不斷流下斗大汗珠的陳浩男,將雞腿塊入滾水汆燙撈起後,墨鏡男全神貫注炒著混合雞油的薑片,不一會功夫,濃郁誘人香氣隨即瀰漫整間店鋪。
忙碌一陣後,墨鏡男從口袋中掏出類似茶包的東西,放入滾沸麻油雞湯中,又待十多分鐘後,才小心翼翼按比例將雞塊與湯汁滑入碗內,朝臥躺在地的陳浩男頸椎、腰際重重一擊,將他由地板上拉起,栽放到座椅前,不容辯駁道:「吃。」
如果不吃,會不會被殺掉…還有,大叔你到底是打哪來亂的?
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找想,儘管內心充滿無數問號,陳浩男依舊努力舉起痠麻的手,顫顫巍巍拿起筷子。
這、這是什麼東西!?陳浩男心中震驚實在不亞於當初被吸入醫院汙點裡那一刻。
超、超好吃的呀。
這真是跟我用相同材料煮出來的東西嗎?
望著陳浩男驚魂未定的神色,墨鏡男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從現在起,搶救麻油雞大作戰,開始!!」
哈阿~什麼搶救麻油雞大作戰。
陳浩男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將燒餅夾蛋放入嘴裡。
昨晚,待墨鏡男一離開,陳浩男馬上連夜收拾行囊,趕在會客時間結束前,住進母親病床旁。
在墨鏡男堅持下,昨天他莫名其妙練習剁了一整個下午的雞塊,剁到現在連拿豆漿手都會抖。
古怪墨鏡男,真得只是熱心路人甲嗎?這種事不用大腦也知道。
問題是,他到底是誰派來的呢?不可能是黃易吧。
雙眼又酸又澀,陳浩男將手指伸向鼻樑,捏了捏。
反正店裡生意目前也不怎麼好,休店公告也貼了,在這種亂七八糟黑道跟怪人都有可能出現的時期,暫且專心照顧母親就好吧。
陳浩男將最後一口燒餅扔入嘴裡,正打算買單,熟悉的聲音就這麼在他身後響起,順道拍了拍他的肩。
不會吧!?
「吃飽?開工囉。」陳浩男戰戰兢兢轉過頭去,隨即瞧見墨鏡男對他咧嘴一笑,燦爛地好不刺眼。
媽呀!你是鬼嗎?
陳浩男完全被嚇呆了。
直到被拖回店裡,將大鍋注滿水為止,陳浩男一直處在震驚狀態。
「喂,還恍神啊?醒醒,今天就從汆燙練習起,」墨鏡男不由分說將大勺塞入陳浩男手中,朝昨天陳浩男大量生產雞腿塊,用下巴努了努說道:「開始吧。」
喂喂,怎麼一回事,什麼時候情況又變成這樣啦。
雖然陳浩男的內心持續震驚,但身體卻彷彿有自我意識般,依照墨鏡男的指示,一步一步在沸騰滾水裡,放入生雞腿塊。
所謂口嫌體正直,難道就是他這種情形?
「嘖嘖,不對不對,撈出來的時間點完‧全‧不‧對!」在陳浩男嘗試將近三十多次失敗後,墨鏡男臉上逐漸浮出焦慮的神色。
「這樣下去,絕對來不及!」
來不及?忽略滿臉疑惑的陳浩男,墨鏡男在店內狹窄走道間來回行走數十次後,終於像下定決心般,向陳浩男走去,朝他腦門奮力一拍!
「你再試一次。」墨鏡男如是說。
陳浩男揉揉發疼的頭皮,第三十七次將生雞腿塊滑入滾燙沸水中。
過了一會,鍋內突然傳來一陣極為細小的聲響。
叮咚!
這啥?
陳浩男狐疑地瞧鍋內望去。
什麼也沒有。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正當陳浩男為自己太過敏感而內自省時,宛若微波加熱完成時所發出的鳴響聲,也不斷叮咚叮咚叮咚地越響越大聲。
這是指…該起鍋的意思嗎?
陳浩男迅速將雞腿塊撈起。
直到這時,墨鏡男才終於露出滿意微笑。
就這樣,在墨鏡男的指導下,陳浩男開始逐漸完成接下來的雞湯步驟。
與其用薑塊,老薑片反而更能逼出薑的香氣,下鍋前拍碎,爆香前先在熱鍋裡乾燒一陣子,薑味則能甘而不辣。
薑片爆香不可用麻油,因為麻油煮久會變苦,破壞湯的風味,不可加鹽,否則雞肉偏柴不嫩。
全酒煮出來的雞肉最鮮嫩,慢火燉煮,不僅可以去酒味,湯頭也較濃郁,丟幾顆冰糖入鍋,可以去燥提味。
每當陳浩男卡關時,墨鏡男總會朝他頭頂一拍,然後叫他再去試試。
奇怪的是,當陳浩男真得『再去試試』時,總是能夠闖關成功。
從早晨到傍晚,墨鏡男丟出的讚許眼神,令陳浩男不禁產生一股奇妙的直覺。
這名大叔,似乎不是壞人。
最後一睹,蓋鍋蓋,轉小火,陳浩男終於將湯勺放下。
「呼~總算接近完成了。」墨鏡男默默鬆了一口氣。
「大叔,你應該是一名很強的廚師吧,為什麼願意跑到我的這種小店來指導我呢?」
「就我自個高興,行吧。」墨鏡男從鼻孔哼氣。
「…接下來還要再煮一陣子,我到後面去洗澡,這是遙控器,看你要不要看看電視什麼的。」
陳浩男將遙控器放在墨鏡男面前,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將略微捲起衣袖的長袖襯衫脫去,正欲朝後方走去時,墨鏡男突然神色緊張抓住他的手臂,指著幾乎快要淡去的血色咒文,質問道:「這咒文…是誰寫在你手臂上的?」
唔,如果墨鏡大叔沒有提及,他還真把這件事給忘了。
陳浩男回想他與阿德在對抗『低語』前,阿德在他手背上用鮮血寫滿的奇異咒文。
回到人間界後,他曾經嘗試用肥皂清洗,但是那咒文怎麼樣也洗不掉,本想找時間跟阿德提起這事,但是那咒文卻隨著他忙於工作交接之際,自個越變越淡,反正對日常生活也沒有什麼影響,後來他也就忘記這檔事。
但對付『低語』這種事,當然不能跟一般人說,於是陳浩男隨口說是朋友幫忙畫上保平安的,將話題草草結束。
墨鏡男朝陳浩男說了聲是嗎,臉上表明寫著不信。
這時,陳浩男心中再度泛起奇怪的直覺。
原本認為大叔應該不是壞人…但不曉得為什麼,現在的他卻不再敢百分之百確定。
心下產生遲疑的陳浩男,趁脫去長褲時,默默將手機握在手中。
這時陳浩男又想起墨鏡男初次見面時,朝他胸前點下的重重一擊。
手機不通阿…阿德那傢伙在做啥呢?不管怎麼說,還是先發個簡訊給他吧。
如果沒事,就當多介紹一個朋友好了。
在陳浩男洗澡同時,墨鏡男表情掙扎,邊由嘴發出嘖嘖聲響,喃喃道:「糟糕,糟糕,這下可怎麼辦是好?」邊開始在店內狹窄走道間來回踱步。
就這麼來來回回走了一陣子,墨鏡男好似想通什麼似的,將右手握成拳,朝左手掌捶了一下,喜道:「沒錯,我怎麼沒想到,對,對,就這麼辦,好極啦!」
當陳浩男洗澡出來時,便這麼看見墨鏡男喜滋滋地站在浴室前面。
「怎麼啦?」陳浩男問。
「等等只要把普洱茶磚包,丟入湯裡燉煮十分鐘,大致上就完成啦。」墨鏡男說。
「知道了大叔,等我穿好衣服,我再去丟,好嗎?」陳浩男說。
「好好好,這就聽你的。」墨鏡男笑道。
陳浩男默默將包裹住手機的髒衣物輕輕放進洗衣籃,開始穿起長袖長褲,但墨鏡男卻好像有什麼急事正趕著辦一樣,自顧自地在走道間來回踱步。
「穿好了嗎?」墨鏡男問,口氣有些急。
「穿好了。」陳浩男答道。
「快來看看,這湯裡面的肉怕是出了些問題。」墨鏡男說。
趁陳浩男低頭的空檔,墨鏡男突然略帶吃驚,朝後一指道:「咦,他是誰?」
陳浩男一聽,以為阿德到了,朝後回頭一望,沒想到眼前一黑,咻的一聲,頓時伸手不見五指,莫名其妙已被套入一只大黑袋當中。
「中招!」墨鏡男眼見計謀成功,將袋口一封,背在身上,哈哈大笑道:「原本我跟人有約定,這約定嘛就是要遵守,但你這小子資質駑鈍,讓老子我不得不推拉你幾把,這下可好,發現寶藏啦,只好眼見為憑,先搶先贏了。」
語畢,墨鏡男走至門前,雙腳一蹬,躍上屋頂,即刻邁開大步,消失在夜空當中。
店裡,滾燙湯水噗嚕噗嚕冒泡,順著鍋沿,漸漸滲了出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