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是個非常喜愛植物的人,家中陽台總是充滿各式各樣的花草。

 

在花草中,老婆特別喜愛那株金桔樹,據說是因為小時候,她與爺爺奶奶同住,只要金桔樹的果實成熟,奶奶便會將金桔摘下做蜜餞,用泡製的蜜糖漿,泡金桔茶給她喝。

那株金桔是她從鄰居手中攔截下來的。

剛帶回來時,許多葉子都成褐黃色,發皺捲曲,枝葉萎槁,老婆花了不少時間,修剪受損枝枒,摘除枯葉,又將老舊容器替換清理一番,在老婆細心照料下,新抽芽的葉片寬厚油綠,整棵植物簡直煥然一新。

當金桔樹冒出果實的那周末,老婆開心地整天哼歌,小小的金桔漸漸長大,逐漸長成如嬰兒拳頭般大,覆滿金黃色澤的沉重果實,老婆就像對待坐月子的媳婦般,對它加倍愛護照顧。

 

這天,一如以往回家,吃飯洗澡並無異狀,直到躺上床鋪,老婆才一臉悶悶不樂地表示,金桔樹的果實少了幾顆。

 

「會不會是被風吹落了呢?」

「花架與盆栽都取下來了,沒有果實掉落的痕跡。」

「或是被鳥叼走?」我忍不住打起呵欠。

「確實是有這種可能。」


第二天,回到家中,抽菸時,發現陽台被掛滿許多反光CD片,但是情況卻完全沒有改善。


「今天又不見了五顆。」老婆很沮喪。

「可能是被風吹落後,滾到陽台外面去了。」我撐著快闔上的眼皮,努力安慰著她。

「不可能,我都看過了,沒有。」老婆鄭重再次重複道,「不管是樓下、或是水溝縫隙,完全沒有。」


沒有遺留下任何果實。


第三天,當我推開鐵門時,老婆正好將番茄炒蛋擺上桌,落地窗旁擺放矮櫃的空間,被刻意清了出來,成為金桔樹的新據點。


「如何,你老婆我聰明吧。」老婆的表情有些得意。


但是隔著一層玻璃,陽光照射量明顯不足,幾天後,金桔樹的葉子漸漸枯黃起來。


「這樣不行。」望著金桔葉子,了無生氣的模樣,老婆的眼裡,似乎閃過某種堅決的東西。


當晚,她將金桔樹放回原本的地方,又花費一整夜的時間,為它搭設棚架,隔天一早,當我咬著夾蛋吐司,與睡眼惺忪的老婆道別時,金桔樹的周邊設施,似乎又更完善了。

可是,剩下的金桔還是消失了。

深夜,當我好不容易擺脫酒醉的課長與難纏的客戶,回到家中,按開電燈,這才發現老婆陰沉沉坐在落地窗的沙發前,一動也不動盯著窗外的金桔樹。


「金桔被偷了。」老婆面無表情地表示,雙眼在昏暗燈光下,好似焚燒燐火的蠟燭,發出點點淺綠色的微弱火光。


「什麼?」滿臉通紅的我,說話有些大舌頭,「嗝,會不會是…」

「不會不會不會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老婆突然氣憤起來,惡狠狠打斷我的話,歇斯底里朝我訓斥道:「剩下的最後四顆金桔,又被拔去三顆,『那東西』連棚架都清除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清除得乾乾淨淨!所‧有‧的‧一‧切!!」


「…那只不過是一株植物。」我企圖拉回她的理智。

「只不過是一‧株‧植‧物?」

老婆提高聲量,眼角抽動,氣到連聲音都變得尖銳起來:「你每天早出晚歸,有陪過我什麼?我每天辛辛苦苦地煮飯、洗衣服,有聽你說過一聲謝謝嗎?每天除了吃早餐、吃晚餐,吃吃吃吃吃,洗澡睡覺,你對這麼家做過些什麼嗎?劉承翰,你好自私!對我而言,你比一株植物還不如!」


「我每天早出晚歸,難道不是為了這個家?妳以為是誰在養妳?植物嗎?哇哩勒,幹你娘!」當下,上司的無能推託,業主的刻意刁難,種種上班所遭受的不平等對待,一股腦湧進我神智不清的腦中,滿腹委屈連同氣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你幹我娘,你什麼東西,你敢幹我娘,你給我出去,馬上給我滾出去!」

老婆氣壞了,她咬牙切齒地從沙發上跳起,隨手拿起吸塵器吸頭,作勢朝我揮打,我踉蹌閃躲過第一擊,撞上沙發,連同沙發向後滑行,終究被揮舞的吸頭給掃到左手臂。

「幹!這樣的家,老子不屑回來啦!」

我大喊一聲,老婆揮舞著吸頭,披頭散髮,完全就是一副豁出去模樣,我被她的氣勢震攝,跌跌撞撞跑向大門,終究氣不過,在跑出門外時,順手把陽台欄杆上的盆栽掃落下來。

鐵門在我的一踹之下,蹦地一聲用力闔上,我腳步歪斜地走向電梯,坐到一樓,正要朝外走去,一本從13樓墜落下來的武俠小說驚險地擦過我身旁,接下來,是瞞天飛舞的襯衫、領帶、黑襪,每一件衣物都帶著無比的殺氣,朝我砍來。

 

「嗝,瘋女人。」我迷迷糊糊躲進騎樓,朝天空比起中指,癱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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